阿晔

禁言【02.归队】

徐道长和成晔到达西郊壹号酒店的时候，局里的人差不多已到齐。两人推门走进宴会厅的一瞬间，全场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们身上，或是羡慕，或是欣喜，或是嫉妒，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，毫不避讳。

徐道长面不改色，身为三组的组长，经常会应酬酒席，对于他来说，被行注目礼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。相比之下，成晔便显得有些不悦，他本就不是一个擅于交际的人，在组织里卧底的五年更是使得他越发的低调，也让他更加不愿意出现在人多嘈杂的地方，若非这是局长特地为三组举办的庆功宴，成晔根本不会出席。

“徐队！副队！这里！”一道清亮的呼声，分走了一部分聚集的目光。一个身形颀长，有些纤瘦的男子兴奋地朝着两人招手。

徐道长和成晔脚步一顿，不约而同地向声音的方向看去，随即阔步走向那个男子。

“副队！”李烟迫不及待冲到成晔面前，张开双臂给了成晔一个大大的拥抱，“欢迎回来！哎？副队，你是和徐队一起来的吗，我记得你们两家不在一个方向啊？”

“没有，我们俩刚刚在酒店门口碰到的，因为外面在下雨，就蹭着徐队的伞上来了。”成晔迎向李烟的动作有些迟疑，却还是很快接了话。

“这样啊。”李烟下意识看了一眼徐道长手中干净如新的长柄伞，心下了然，也不说破，“副队也太狡猾了吧，蹭徐队的伞！”

“我哪里狡猾了，倒是烟鹅你，是不是又瘦了啊？我听说你前一阵子生了场病，等下哥可是要灌你两杯，身体吃得消吗？”成晔笑着调侃了几句。

“行啊！没问题！不过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，是副队你喔！等下大家可是要灌你的！”李烟笑眯眯地回道。

成晔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李烟，思绪逐渐飘向五年前，自己还未卧底的时候。

成晔对李烟的印象大多还停留在五年前，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刚刚从警校毕业的新晋警员，高高瘦瘦的，面容清秀，性格温和，平时说话也是细声细语，虽然一副有些内向的样子，却意外的很快就和局里的人打成了一片。因为是新人，平时大家总爱开他的玩笑，他也不生气，总是笑一笑就过去了。遇到什么累活脏活，都是第一个冲在前面；遇到什么问题也能很快就解决，上手出奇的快。成晔曾带他出过几次任务，原本以为带着新人会很辛苦，却没想到他的学习能力超乎自己的想象，很快就能掌握自己教授的技能。然而没过多久，自己就被派去组织做了卧底，一晃五年，再回来时，李烟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优秀警员。

“徐队！副队！烟鹅！还站着干什么呀！快来坐呀！”一边的周途忍不住招呼三人。

兔子的广普还是那么熟悉啊，沉浸在回忆中的成晔愣了一下，被呼声拉了回来，心里有些感慨。

兔子和烟鹅分别是是周途和李烟的外号。他们同期毕业，同时进了三组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。李烟办事得力，警队里都是赞不绝口。与之相比，周途却多了几分热情与直爽，也正是因为他的“勇往直前”，徐队甚少让他出外勤，觉得他太过热血冲动，需要磨砺和耐心，故而只将一些办公室任务分给他。起初周途并不买账，还颇有些不服气，为了出外勤的事情在徐队那里闹过几回，徐队也不恼他，干脆就把他和李烟分为一个小组，都扔给了成晔，两个小伙子就这么热络起来。周途是广东人，说话一口浓浓的广普，办公室里整日都听得到他烟鹅烟鹅的叫，久而久之，大家也都开始跟着烟鹅烟鹅的叫起来。

“副队，你好像瘦了很多啊！”李烟赶紧推着徐道长和成晔入了桌，仔细打量了一番成晔。

“副队可是每天都要担心命能不能保得住，吃的下东西才怪，瘦也是理所应当的咯。”一旁吃着苹果的乔木冷不丁地插了一句，“你说是不是啊，副队？”

乔木是三组在网络通信方面的技术员，专业技术是局里数一数二的。平日里鲜少与人打交道，跟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，唯独和成晔私交不错，经常在一起做事。

“还是你懂我。”成晔习惯性地跟乔木碰了碰了酒杯，乔木没接话。

李烟还想说什么，头顶绚丽的彩灯突然暗了下来，只留一竖明亮灯光直直地打在主舞台上，嘈杂的宴会厅逐渐安静了下来。李烟只得压下话头，把注意力转移到正在上台的警察局局长郭书墨身上。

郭书墨刚刚张口，成晔就凑到了徐道长身边，压低了声音说道：“徐队，我想......转文职。”

徐道长听到成晔的话，稍稍偏头，目光从郭书墨那里收了回来，表情不置可否。他已经猜到了成晔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
“这次侥幸捡回一条命，我已经觉得力不从心。这五年来，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，没能安心吃过一次饭，精神随时随地都要紧绷着，不能有丝毫的松懈。对于我来说，这一次也许就是极限了......”成晔几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，“更重要的是，这一次，龙哥为了救我而牺牲，如果没有龙哥，恐怕我早已尸骨无存。他的儿子才五岁，都是因为我，失去了父亲，失去了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，我不能弃之不顾。”

“我想回来，认养他的儿子，过安稳一点的日子，为了龙哥，也为了这个孩子。”成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，语气十分坚定。

“你到现在都是单身。”徐道长没有立刻回应成晔，“你会做饭吗，你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吗？”

成晔愣了愣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：“我......我可以......”

“你不算老，还有机会娶妻生子，如果现在领养了这个孩子，你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。”徐道长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，看着成晔，目光微灼。

“这......这个我知道！可是我没有办法对这个孩子置之不理！”成晔有些着急，不禁提高了语调。

一旁正闲聊的李烟和乔木听到了响动，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一眼成晔二人，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。

“转文职的事情我会考虑的，你回去准备报告吧。”徐道长推了推眼镜，“至于那个孩子......不如你先把他带到我这里，这个案子还没有彻底结束，还不能排除出现打击报复的可能性，孩子在你那里不安全。”

听了徐道长的话，成晔逐渐冷静下来。的确，就目前而言，由徐道长来抚养这个孩子是最适合的，不论是生活教育，亦或是对孩子的保护，自己都无法付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，他们只会成为彼此的负担。不如先转至文职，安定下来，等一切都了结之后，再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也不迟。思虑至此，成晔倒觉得如释重负，未来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明朗起来。

沉浸在憧憬中的成晔突然感到肩膀上有一阵压力，不轻不重，刚好让他回过神来。

“最后，我们让这次行动的大英雄，成晔，来讲几句！”不知何时郭局已经站在成晔身边，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，笑眯眯地看着他，眼睛里透出几分精明。

“......郭局言重了。”成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，求助地看向徐道长，却发现他早就不知瞟向哪里，“我算不上什么英雄，我只想维护公民的合法权益，维护社会的安定，仅仅是这样而已。”说罢狠狠瞪了一眼徐道长的背影，迅速组织好了语言。

“我们真正应该感谢的，应该是在这次行动中付出了生命的同志，如果不是他们的身先士卒，恐怕就不会有这次行动的成功，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，让我们敬他们一杯！”成晔拿起了斟满的酒杯，语气肃穆。

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被成晔的情绪所感染，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得严肃起来，人们纷纷站起身，举起手中的酒杯，在半空微微停滞，随即一饮而尽。徐道长不紧不慢地抬了抬手中的酒，郭书墨的动作也缓了缓，两人微不可见的对视了一眼，很快移开了视线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，回到各自的酒席中。致辞部分随着成晔的话而结束，酒宴也终于拉开了帷幕。